经历了前面几年的风雨洗礼之后,我对专业化的认识,逐渐从朦胧变得清晰起来。进入2000年后,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对律师的精细化要求越来越明显。
我比较喜欢观察、归纳和分析,当时根据几年来看到的行业情况,很快意识到专业大咖、行业大腕的含义,首先就是专业化,无论做哪个专业,只有持之以恒地坚守那个专业,以全身之力攻其一点,才能取得傲人的突破,成为专家型律师。同时也看到,有不少收入很高的大律师,其实没有任何专业性可言,在专业领域几无建树,收入高只是因为社交面广、活跃性强,甚至依靠的是根本不规律的风险代理费用,没有稳定性,对行业发展和法治进步谈不上有太大作用,更像是普通的商业活动。从长远而言,随着律师数量越来越多,竞争加剧,这样的眼前利益是不可能持久的,而且风险也比较大。
这样的分析让我下定决心,要彻底放弃其他业务,专心经营单一的某种业务,以时间换发展空间,只要度过最开始的困难期,就可能成为行业和社会认可的专家型律师。
在专业上,我当然是选择做刑辩。本来我在硕士研究生时学习的就是刑法学,最感兴趣的业务也是刑辩,刑辩带来的快意恩仇,表达的鞭挞邪恶,伸张正义,维护人权,体现了传统的、永恒的律师形象,正是我自少年以来一直追求的职业感觉。对于“时尚”的非诉讼业务,我认为更多的是商业性质,律师的概念和色彩并不突出,甚至对于法治的贡献,没有刑辩业务来的更直接、更显著,不符合我个人对于律师职业的想象。
2004年,我确立了自己的专业标签——刑辩律师。做刑辩,有快乐,有苦痛;有战斗,有妥协;有直率,有计谋;有得意,有失落。它需要卓越的战斗精神,坚强的心理素质,优秀的综合能力,在逆境中求生,在逻辑中升华。通过办理刑事案件,更能了解、洞穿当下社会。
但那个时代的刑辩业务不怎么吸引人,刑事政策和法律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明,律师在侦查阶段不叫辩护人,叫提供法律帮助的律师,权利受到较大限制,会见犯罪嫌疑人需要两名律师到场,需要经过侦查机关批准,批准后侦查机关还可以派员在会见现场监督。大家对刑辩业务的印象就是风险高、收费低,一个案件的律师费只有几千元,能收到几万元的比较少见,即便是对刑辩感兴趣的律师,也经常需要通过做其他业务来贴补收入。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只有做不了其他业务的律师,才会选择刑事业务,刑事业务无形中成为了一种“低端业务”。
但我相信一个信条,只要做好做精,水平突出,就会有大量客户,就会有社会的认可,所以很快下定了只做刑辩的决心。那个时候我三十多岁,还算年轻,天天精力无限,经常在外面交友应酬。在吃饭、聚会的时候,经常会有朋友带来的企业界新朋友问,赵律师是做什么专业的啊?我回答是做刑事辩护的,就是专门给涉嫌犯罪的人辩护的。新朋友们往往就是一脸惋惜,哦,我们公司经常需要懂商业的民事律师,用不到辩护律师,不好意思了啊!我说没关系的,但愿别用到。这种让人貌似失掉业务机会的场面时时发生,我也会有小小的失落感,但没有觉得尴尬,也不会让我改变。久而久之,随着时间推移,我在同事之间、同学之间、老乡和朋友之间,慢慢地树立了一个标签——刑辩律师。这种逆流而上的做法给人印象深刻,带来的成果是,在他们无意中遇到亲朋好友需要刑辩律师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
相反,很多同时期的年轻律师期望躲过这样的尴尬和挑战,不像我毫不掩饰地到处宣称自己是刑辩律师,他们常常不放过任何一个光彩的专业名称,希望把握住能够带来收益的任何类型的业务机会。也是久而久之,他们的朋友越来越多,但在需要某种专业律师时,谁也想不起来这些全面型的律师。
不仅是年轻律师,有的资深律师也是如此。当时我有一个同事,执业比我早好多年,是从其他律所的主任位置上转过来的,他很早就开始做刑辩业务,在业内小有名气,是我学习追赶的优秀目标。我们共事两年后,突然出现了逆反差,我的业绩在不断上升,他的业绩在不断下滑,已经到了快面临降级合伙人的程度。我为他着急,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这么有基础有才华的律师,不应该啊!我悄悄地打开了事务所官网,查看他的个人简介,立即找到了答案。在专业特长一栏里,他填写了十几种业务类型,从常年法律顾问,到证券和并购,再到房地产,无所不包,最后一行才是他最擅长最有名声的刑事辩护。后来我们聊天,我就坦率地谈了自己的意见,建议他不要面面俱到,把本来做得很好的专业给弄到角落里去了,平时还是应该紧紧抓住一个专业。后来这位同事因为种种原因转所离开了,但我在后面多年里,高兴地看到他的业内行踪基本都是与刑事辩护有关的,个人事业也越来越好,这就是回归专业道路的力量啊。
2006年,我晋升为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后,很快提出成立单独的刑事业务部门,打造刑辩专业品牌的方案,主要内容是从诉讼仲裁部分离出只做刑事业务的人员,作为事务所探索专业化建设的试验田。方案获得了管理层的全票支持,当年下半年,刑事业务部成立,我个人的专业化选择也走完了第一个阶段。
赵运恒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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