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青的时候,功利性极强,不是稼轩当年万里觅封侯的气概,只是希望出人头地,二十几岁成为政协委员,跻身小城名流。2001年左右,蒙桂明师兄推荐和许靖兄的垂爱,上了央视,混了一个脸熟。不过,这只带来一拨又一拨的求助信件,(当时并没有多少社交媒体,因此,求助信就是鸡毛信),当时还去了山城帮出租司机群体维权,在电影院帮他们开会,幸好薄王主仆二人并未上任,否则估计也会很李庄。这些维权过程中,很快发现自己能做的,极有限。
混个脸熟无助于业务增长,为什么律师界闷声发大财的,主要是帮有钱人做事,不管大事小事,总之都是有钱的服侍。求助于电视或者网络的,只能是穷苦人。后来开始有社交网络,发现世上高人异事极多,多了些敬畏之心,功利性有所减弱,但依然会以曾文公为典范,知道无曾文公的本事和机遇,学修身养性,文正公如同父兄师长。后来极偶然机会,侥幸得着一点薄名,除了带了骄傲,还被转型引入刑事辩护领域,骄傲加压力,让自己遭遇种种试探和挫折,人的尽头,就是神的开始。
现今五十岁,算略知一些人生和世界。你看世界上,成名成家者毕竟少数,多数人客观上会要学会接受“平庸”,当然这个平庸,是世界的标准,我等会儿会讲另一个标准。世界的标准,就是古希腊人说的,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的尺度,最成功的,无非就是如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十几岁开始争战,三十岁征服世界,美中不足的是,他就只活了三十三岁;人的尺度,或者就是富可敌国,咱们就不谈胡雪岩了,都知道结果不好;人的尺度,或许就是美女如云,可惜,中国皇帝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人的尺度,或许就是刘邦项羽,项羽不说,刘邦最爱的戚夫人和儿子,等老刘一死,成了吕后残忍的牺牲品。
但人们总是看到各种成功人士的美好的一面,却忽略了另外一面。当据说科比的曼巴精神是凌晨三点去投篮,你想过没有,这个年轻人,又多少时间,去思考人生,去认识世界,除了给人贡献了精彩的篮球比赛和自己的总冠军戒指。黑曼巴是非洲的一种毒蛇,我们会敬佩科比的球技,但如果要从人生的均衡而言,热情,执着,严厉,回击和无惧,这些美好的词后面,其实,都藏着对自己的严苛功利。或许科比的曼巴方式成功了,但可以肯定绝大多数,就算凌晨一点开始去练投篮,也未必会赶上科比一二,天赋很重要,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有了天赋,可以有勤奋,但勤奋也还是要有限度的,人生均衡性很重要。
真正幸福的人生,是认识自己的天赋,更重要的,是认识自己的使命,有时天赋意味着使命,有时发现自己什么天赋都没有,那也得接受,你肯定有自己的使命。勤奋也会让人有一块存留的天地。但要记得,不管有什么天赋,如何的勤奋,如何的成功,都要走下T台,回归自己真实的生活。乔丹必须接受,他之后有科比,科比也得接受,他之后,还有新的明星。如果你以T台为惯常,你会不习惯没有掌声。我曾在一个非常有名的律师身边工作过,见识过,一个辉煌的人物,走下舞台之后的落寞。其实,除了终身领导,几乎所有的人,都要习惯寂寞,当然,终身领导会更寂寞,因为,他身边都可能是敌人。康熙皇帝把自己的大儿子杀了,这样的事情,对历史来说,无非是又一出小花絮。
对大多数人来说,甘于平庸,无非是接受自己的使命,(不是认命),人最重要的使命,是认识真理。孔子开始就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信仰是所有价值观的基石。人都有信仰,就算号称无神论的,也有信仰,就是:我信自己。记得,很久之前,我刻了一枚章,理学后人。因为,我在比较理学和心学之间,我不是很认同我的老乡王阳明,虽然,他的事功似乎比朱熹要牛。但一般人,学朱熹的理学,修身养性,有圣人的言语作标准,不至于作狂人,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但学心学,往往我心即宇宙之后,缺乏外在约束,后来泰州学派的赤手缚龙,就似乎入狂禅了。当然,你也可以说,理学也容易变教条
甘于平庸,是要平衡自己的责任。你说我找不到使命,也行。人类很重要的现象是,你其实,并不是光为自己而活。就算不信神,你恐怕也要为家庭而活,看到很多为了自己的成功追求,而舍弃(在家如同出家)家庭的,除了留给家庭一个背影,或者一个取款机之外,一无所有。但绝大多数人,(除非特别呼召)还是要完成自己的职责,教养孩子,陪伴孩子,抚养孩子,赡养父母。就这一点,你恐怕就得甘于平庸了,你有多少时间可以去追求卓越?你的卓越,或许就是其他责任的抛弃。
甘于平庸,也得接受孩子平庸,或者让孩子接受甘于平庸。真正的平庸,可以是一种很均衡的生活,也是一种各种职责平衡的生活,不受世界偶像,和别人掌声的诱惑。古人说,杀君马者,道旁儿。世人多被这些掌声吸引,其实,你去看看那些明星的生活,你就知道,掌声背后的寂寞。你看看林青霞现状如何?世上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很多人,往往得等到孩子出事了,才想明白,孩子平平安安,平平庸庸,也是很美好的事情,不是吗?
甘于平庸,不是颓废,而是按照内心呼召的节奏生活,不要拔苗助长,追求的目标,不是功利。补习班可以增加你的成绩,但不会增加你的能力。每天凌晨三点的投篮联系,可以增加你的投篮命中率,但你会牺牲自己的健康和精神生活。卓越需要代价,如同浮士德博士的交易,你总得付出些什么。有些人蒙上帝的垂青,就是有某种天赋,很好,但主要天赋不要成为自己的束缚和绊脚石,人往往跌倒在自己的擅长上。
人不光是服事自己的家庭,也要服务自己的国家和社会,这中间也需要平衡。在国家和社会的服务中,更需要不要视之为偶像。德国人在一战二战的陷阱中,就是视国家为偶像,为终极的救赎者,最终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甘于平庸,是不求人的悦纳,但求神的悦纳。基督信仰是不苛求人成功的。因为耶稣在世上就是一个失败者,他选择的人,不是渔夫,就是犹太人唾弃的税吏等。基督徒没有什么成功标准,不以地上的财富权力为标杆,最重要的只要求你一件事,传福音。这个事情,不管成功者,不成功者,都可以做,而且,只求你传,信不信不是你的事情,是神的事情。虽然如我等信徒,未必能活出好的样式来,但依旧可以活在内心平安之中。
记得新儒家冯友兰先生有一副对联,阐旧邦以辅新命,极高明而道中庸。后一句,不如改为极高明而道平庸。不鸡血谓之平,不激进谓之庸。冯友兰先生就是被第一句束缚,似乎将旧邦新命视为偶像,结果落入伟大领袖的“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儒家的立德立名立功三不朽用佛教的一句话来说,有执就有障,但佛家的学问太出世,也容易落入不均衡的境况中。工作,家庭,个人,集体,社会,国家,都需要均衡,而能统摄这均衡的,必须是真道。
要甘于世人眼中的平庸,因为那是人的标准但真正的标准,是神的标准。要知道在神眼里,每一个人都不平庸,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指纹都没有一模一样的,一花一叶都不同,使命也不同。没有所谓平庸,因为评价体系不一样,爱神和爱邻舍,成了最重要的。如同在真爱的家人,朋友面前,只有独特的关系,没有平庸和成功,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再用民间的一句话来说,宁要讨饭的妈,不要当官的爹。因为,虽然妈比平庸还惨,但她爱我,爹比世人成功,但没时间爱我。
圣经里有一句话: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性命,有什么益处呢?当然,这个性命,是指真正的生命,在这个生命里,每一个人,都永远不会平庸。对不起,我又传道了。但你似乎也看完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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