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
——孔子
吃着别人送振红的大闸蟹,我心里想,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大的脾气,或许今天就不用蹭振红的光了。
前两年帮某人申诉。再审无罪后,因为很小的一件事,这哥们对我有些误会,我也懒得解释,就把案子推给了振红,说今后就不掺合这哥们的事了。
说到这,你应该想到,螃蟹就是这哥们送的。
一
振红,全名叫屈振红,我河北老乡,也是同事,在所里负责帮我圆场。凡是我得罪的客户,都是振红兜着。
说到河北,特别是冀东南,如唐山人、沧州人,性格里都有点轴。我经常跟朋友开的一个玩笑——说河北的历史名人,不管有没有文化,都是二愣子心态。
河北衡水人董仲舒,因罢黜百家之说,深得武帝信任。然而,鸿运当头之时,董仲舒非要说祖庙大火是上天对武帝劳民伤财的警告,差点被武帝直接砍了脑袋。河北晋州人魏征,他的故事不用我多说。
除了董仲舒、魏征,其他青史留名的河北人基本都是武夫。河北灵寿人乐毅,一个人马踏齐国70城,身边的朋友都劝他,悠着点,小心功高盖主,乐毅不听,最后被小人所间,逃亡赵国。
河北邢台人李牧,破匈奴、败秦国,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秦王眼看着自己的统一大业,就被李牧挡着,于是用起了反间计。赵王虽然中计,起初也只是安排他人暂时替换李牧的工作。不承想,李牧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保护赵国的不二人选,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下子惹恼了赵王,直接被赵王杀了。
河北涞水人祖逖,永嘉之乱后率部北伐,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但眼看朝中朋党林立、明争暗斗,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气结难平,生生抑郁的病死了。
韩愈说:“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听起来好像是在夸我们河北人特仗义,其实反过来想想,“慷慨”之后还有“悲歌”。河北的历史名人,多不得善终。不是因为得罪人而导致被杀、被排斥,就是自己看不开放不下,自己折腾自己,最后在外人眼里还落个太清高、太傲的名声。
一言以蔽之,再牛逼的河北人,也没逃过“业务还行,情商太低”的命。
二
之所以上来先讲讲河北人的故事,主要是给我自己找台阶下。每次有人说我“情商低”,我就拿“我们河北人就这样”来说事。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也经常想,我和振红都是河北人,怎么振红的人缘就比我好呢?
刘忠林、金哲宏、任艳红。当下这三个实现了75%高比例精神损害赔偿的国赔案件,都是振红做的。
其实说起来,我最初也是其中一个案件的代理人。只是当事人的朋友在电话中问我打算怎样操作案件时,我回答,国赔案件谈不上太多的法律空间,自由赔偿是固定的,无非就是谈谈精神损害,看能不能突破35%。对方说,类似聂树斌等热点案件,他们也都关注了。我回答,那都是个案,在国内想给你赔就能参考,而如果不想给你赔,法院也可以不理会个案。
事后,对方说我骗他们。我至今也没想明白,我的哪句话会让人产生“骗”的感觉。振红想替我解释,我当时直接就说算了,没意思。
作为老乡兼同事,我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振红的工作状态。
单纯看说话内容,无论是事实和理由,还是问题和难点,振红和我说的都差不多。既没有为了恭维对方而比我多说什么,也没有为了取悦对方而比我就少说什么。说话态度也是直来直去。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同样的话,我说出去,得罪人,振红说,对方就不以为忤。
曾经有个朋友这样点评我——你说的,细想起来其实挺有道理,但你说话的那个态度,就让人不想听。
所以,在开始讲“刑事律师的情商、合作与提高”之前,我希望大家能首先明白,“情商”这个事,绝不是一种话术,而是整体气质。你要首先让别人一看你就不讨厌。
三
就像几个月前,我在“大案刑辩论坛”讲《如何与办案人员沟通》。振红在朋友圈里表示很惊讶。
这次我说要写写“情商”,也有朋友开玩笑,你是要讲讲自己怎样得罪人的吗?
哈哈,就当是吧,所以我干脆把本文起名——“我是如何把自己玩成一人成军的”。
其实,写“情商”这话题的想法,由来已久。公号后台、知乎上常有一些年轻律师给我发私信问到此类问题。不久前写《新入行的律师如何在第一年挣到30万》时,原本已经涉及到了情商问题,但写着写着,觉得不是我想要的,就删了。
这两天看伍雷直播“刑事律师的情商、合作与提高”(我觉得这是伍雷做直播以来讲的最好的一次,强烈推荐新入行的律师必听),一下子给了我很多写作提示,所以今天结合伍雷的直播内容,聊聊我自己的想法。
伍雷说,情商决定了一个人的合作与提高。我对此非常认同。就像前面我拿自己举过的例子,因为“情商低”,引起客户的误会,丢了好好的案子。
四
关于如何提高“情商和合作”,伍雷从正向,即“应当做什么”,给出了很多的好建议。为避免狗尾续貂,我就不再谈“做什么”了,这方面大家可以去听伍雷。我今天着重谈“不做什么”。
伍雷说,没人能够免于批评。这话非常正确。不过,我想补充一点,虽然没人能够免于批评,但有些话题绝不能轻易触碰。比如,价值观。
看过我旧文章的人应该知道,我批评过一位学者的一些观点。其实,我是非常佩服他的。然而,由于我本人做人有点二,前两年曾经对他的某些观点提出了异议,于是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虽然我一再解释,参差多态乃是幸福之源,社会学科只有讨论才能促人精进。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多数人都不认为我是在进行学理讨论,而是认为我在故意砸场子。
很多人知道我,都是从看我文章开始的。比如,我对何帆提出异议的时候,好多人就觉得:“金律写的太好了,久仰久仰,真是才子”。但后来,同样一批人,在看到我对这位学者提出的异议,就开始认为“金宏伟就是二货”。
我还是我,但人们对我的定义已经变了。当你触碰了别人的价值观,不管你的主观意愿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是二货。
并且,这种刻板印象会如涟漪一样不断扩大,导致你今后无论做什么,人们都觉得你是在砸场子。
举个例子,有一次我看到两个自媒体人在互骂,正好这两个人我都认识,并且我还特看不上其中一个。于是二货如我,就在朋友圈里点评了两句。然后,就有人说我在讽刺伍雷。你说这都哪跟哪,但别人就这么想。(说到这,很多新加我微信的人问,怎么看不到我的朋友圈,这就是原因)
还有一次,我看了篇文章挺好,转到朋友圈。然后就有人认为我是在给某律师的案子唱反调。
这就是触及他人价值观的结果。我以前写“刑案通识”系列时,提出《怀疑是证明力最强的“证据”》。其实“怀疑”这种事情,不仅发生在侦查人员与嫌疑人之间,任何人与人的交往,一旦一方对另一方产生了怀疑,那么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不管你有心还是无心,别人都会认为你是在砸场子。
而“价值观”是最容易让别人认为“道不同”的地方。所以,如同我前面聊振红的例子时说,“情商”绝对不是说什么话和怎么说话的问题,而是一种给他人的整体感觉。
首先要让别人认为你和他是一路的,才有情商可谈。否则,你就是二货,谁还和你谈情商啊。
五
在律师这个圈,我有三个自信。
1,与人交流时的坦诚,我至少是并列第一,绝对是把心巴肺、知无不言;
2,勤于思考、多写文章,我认第二,没人能认第一,公号里几百篇文章,三两天就整一个五千字,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亲自敲出来的;
3、不与他人争名夺利,我也绝对是模范生,有记者采访,我从来都让记者尽量采访我的合作律师。
按理说,我这样“业务还行又老实,更不抢人风头”的律师,应该是很好的合作者才对。但是,就像我犯过触及他人价值观的错误一样,我还经常被批评理中客。
说起理中客,河北沧州人张之洞,可以算是一个例子。论打战,张之洞南抗法国,北战伊犁,不但打的勇敢,还都打赢了;论洋务,张之洞的“汉阳造”到了抗日战争时期都还在用,连“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个口号也是张之洞提出来的;论教育,张之洞在湖北兴办实业教育、师范教育和国民教育,成了中国近代化教育的范本;论维新,张之洞是最积极倡导以西方为蓝本修订法律的人,并给梁启超的报纸长期捐款。
怎么看,张之洞都应该是股肱之人。但其实,张之洞在清末官场上长期不上不下。说一线名臣吧,似乎有点够着费劲;说二线循吏吧,又比常规二线红一点。即便放到今天,说起清末名臣,张之洞也总显得不尴不尬。
为什么,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之洞做人有点理中客。理中客的为人处事,常常不喜站队。虽然孔夫子教育我们,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但如果你真信了,在生活中真的“和而不同”,那么你就理中客。
生活中,唯一允许你“不同”的地方,就是你帮别人挑一挑错别字。除此之外,“不同”就是“不和”,“不和”就是“不是一路人”。时间长了,就算你没有挑战别人的价值观,但太“理中客”了,最后的结局还是大家就不和你玩了。
六
最后总结一下,不触碰别人的价值观,不做理中客,这是修炼“情商”的前提。
【金宏伟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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