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辩律师如何读书？

前言

培根在《论读书》一文开篇点睛“读书可以增长才干”，该话适用于各行各业从事知识性职业的人员，也同样适用于刑事律师。法律是一项专业性工作，需要专门性的思维训练、知识增长和经验积累，刑事法律关乎性命、自由、财产，尤需慎重。
“日本战略之父”大前研一专门著书《专业主义》研讨如何成为专家。法学院的学者每年都有大量的法律书单推荐阅读，但专门关于刑事法学的书单为数不多。
笔者在之前从事检察工作时，有幸先后读到江苏省南京市建邺区人民检察院李勇检察官的《刑事检察官如何读专业书》（见其法律博客http：//liyong5556.fyfz.cn/b/541583）和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公诉一处白森检察官的《与从事刑事检察工作的同仁探讨推荐部分理论和业务书籍》一文（后白森检察官对此文进行增改成文《<再与检察同仁交流探讨刑法理论书籍>–续写<与从事刑事检察工作的同仁探讨推荐部分理论和业务的书籍>》，见其法律博客http：//baisen.fyfz.cn/b/753325》），遵照二文指点的路径阅读，受益良多，自我感觉从一个刑事法门外汉（本人系本科不学法律的法律硕士）变成了略通刑事法的专业工作者。
笔者曾在带教书记员、助理检察员办案时谈论如何阅读刑事法专业书籍以提升职业能力，曾受邀为院图书室选购刑事法图书推荐书目，曾制定办案组的《办案指引》专门论及阅读事项，但均未详文论述刑事法律人如何阅读专业书，常以为憾。现不揣浅陋，班门弄斧，撰文浅谈刑事法律职业者（主要面向刑事检察官、刑事辩护人、刑事法官，以下统称刑事法律人）如何阅读专业书，以期抛砖引玉，对刑事法律人有所裨益。
一、方法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读哪些刑事专业书，怎么读，是首当其冲的问题。怎么读，笔者学识浅薄，不敢妄谈。读哪些，则可妄谈一二。大体而言，无非是读经典，读新锐，读名家，读名社，读名系列。具体而言，则是如何寻找到经典，如何寻找新锐，如何辨识名家、名社、名系列。
1．经典
五院四系刑法学科招收博士生的参考书目及培养计划所列书目，刑法学界的“北高南马”及其得意门生、五院四系刑法学科带头人的著作及其推荐的著作，应当说都是经典。在此我就不一一评论，各位可以通过一些推荐书单掌握，主要有：
（1）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刑法学研究生培养计划的书目、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诉讼法学研究生培养计划的书目、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证据法学研究生培养计划的书目（均可见该院网站http：//yjsy.cupl.edu.cn/）
（2）马克昌的弟子吴情树博士在其正义网法律博客“清源论法”的推荐书目（http：//qingyuanshan.fyfz.cn/b/846126）
（3）赵秉志教授的弟子魏东教授在其正义网法律博客的推荐书目（http：//weidong1111.fyfz.cn/b/840329）
2．新锐
我们对传统的刑事法学说及实践都较为熟悉，关键是如何评定新锐。笔者的一个简单判断就是从历年的中国十大中青年法学家及提名人物中查找刑事法学人，以及从中国法学会刑法学研究会（现该学会改为中国刑法学研究会）查找会长、副会长以及常务理事（名单见京师刑事法治网http：//www.criminallawbnu.cn/criminal/info/showpage.asp？showhead=H&pkid=32684），再从中挑选较为年轻的学者（其实就是排除大师级别人物），然后对应寻找相应的代表作。 或者，换一个标准，从上述刑法学大师的弟子中再寻找其得意门生，也是一条捷径。比如，陈兴良教授的弟子周光权教授和劳东燕副教授，赵秉志教授的弟子于志刚教授，张明楷教授的弟子陈洪兵副教授，均系多产新锐人物。本人特别推崇的白建军教授，专门从实证主义角度研究罪刑关系，他的《刑法规律与量刑实践：刑法现象的大样本考察》、《关系犯罪学》，实务法律人都应当以此作为从案例提取经验的借鉴，
3．名家
这个就不多说了，个人认为，法制日报社曾经策划一个“当代中国法学名家”活动并专门出版书籍，里面的第一批、第二批刑事法学家共27人和诉讼法学家共34人（未扣除部分民事行政诉讼法学家，人员名单大家可自行百度）的经典著作，都可以选择好好读读。个人感觉除了学者，主要还是阅读专业刑事法官、检察官、律师的著作。刑事法官主要可以通过最高人民法院自2009年至今评定三届“全国审判业务专家名单”查找刑事审判专家。刑事检察官可以主要通过最高人民检察院自2006年至今评选的三批“检察业务专家”查找刑事法部门的检察专家，高检院评定的“全国检察理论研究人才”，以及高检院自2000年至今组织评定的“全国十佳公诉人”和“全国优秀公诉人”的优秀公诉人。刑事律师可以主要通过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专业委员会会员名单寻找。
4．名社
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中央各政法机关、五院四系（校）下属、所属的法律出版社、人民法院出版社、检察日报出版社、中国法制出版社、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等等，都有不同的主要出版方向，但这个过于宏观，可以平时稍微关注，关键还是注意具体书目。
5．名系列
上述出版社经常会组织出版各种系列的刑事法图书，比如中国检察出版社的“公诉实战技能丛书”，法律出版社出版的上海法院系统编著的“法官智库
二、理念——规范——案例的往返
我国的传统法学教育主要是概念法学教育，法律学者推荐的书单多为抽象知识和注释法学–当然，刑事法学通识教育和教义学尤为重要且不可或缺，但鉴于学校已系统研读且上述相关书目多有提及。我在此也不一一详列。本人在此特别推荐贝卡里亚的《论犯罪与刑罚》、陈忠林教授的《刑法散得集》（共二部）和张明楷的全部著作。《论犯罪与刑罚》不用说了，精短的册子，百读不厌。陈忠林教授的”常识常理常情“刑法观，对我本人很是触动–任何专业的知识一定可以用简朴的语言来表达，法律亦此。唯有如此，专业的影响才能更深远长久。张明楷教授治学严谨，尽管有少数观点我本人难以理解和接受，但绝对不影响我绝对的K粉身份。
1．关于规范
我推荐周道鸾、张军主编《刑法罪名精释》（现出版至第4版分上下册），该书其实就是刑法罪名和刑事司法解释的理解与适用，刑事法实务人士不可不读。作为思维训练，我极力推荐张明楷的《刑法学》（第四版）和《刑法分则的解释原理》，推荐前者的理由不用多说了，该书经我力推，在我原来工作的检察院刑检部门人手一本–其实，我碰到的许多刑事法律人，不管是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都是人手一套。推荐后者，如何从解释学的原理去剖析规范的意义，该书绝对需要精读，唯一缺点就是贵了点，因为比前者先出版的缘故，个人感觉只要不是对法律条文体系特别感兴趣，拥有前者也可以不买后者（本人是都买的，且属于楷哥一出版新书就立马购买的脑残粉）。
2．关于案例
案例多如烟海，但不能不读。法律是一门经验性学科，”依瓢画葫芦“的参照适用思维是极为重要的司法思维。通过参照案例，对新类型案件的事实认定和法律适用往往可以省心省力。但如何有选择性的精读案例，确为重要。个人认为可以精读两高的指导性案例和两高公报刊登的刑事法案例，总则部分要精读犯罪形态和自首立功案例（这两者是我们实务中涉及对总则争议较大的情形），分则部分要精读常见罪名案例。 笔者主要推荐最高院刑事审判第一庭至第五庭编写的《刑事审判参考》（法律出版社出版的连续出版物，对于不愿意一本一本读或者希望专门就某部分案例研究的人员，可以选择法律出版社于2009年汇编出版后于2011年增订出版6卷本的《刑事审判参考案例分类集成》），高检院公诉厅编写的《刑事司法指南》（法律出版社出版的连续出版物），王作富主编的《刑法分则实务研究》（现已出版至第五版，该书其实可读性并不是很强，但作为理论通说和传统司法实践主要做法，还是有必要掌握）。其他案例可主要阅读最高院中国应用法学研究所编写的《人民法院案例选》（人民法院出版社出版的连续出版物）。 为了保持对新型案例的敏锐性，我认为极有必要关注阅读北京、上海、江苏、广东、浙江等经济发达的高级人民法院及分院及对应的检察院编写的案例中的新类型案件。比如北京高院主编的北京法院指导案例(目前已经出版至第七卷)，上海高院编写的《上海法院案例精选》、上海检察文库系列的《刑事疑难案例研究(2012）》，浙江省高院编写的《案例指导》（目前已出版至第5卷)，等等，其中有的案件直接促成司法解释及解释性文件的制定。
三、实体程序的贯通和控辩审的角色切换
我国刑事理论界和实务界均存在重实体轻程序的现象，但作为一名刑事法律人，需要熟悉乃至精通实体法和程序法。其实法律的分门别类和专业化分工，不应按照实体法和程序法区分，而应该按照专业领域区分。一名优秀的刑事法律人，不仅要精通理论，也要精通实务，不仅要精通实体，也要精通程序法律。如上文所谈及的刑事法专家，不管是理论界的陈兴良、周光权，还是实务界的张军、黄祥青，都是贯通实体法和程序法的专家。
同理，刑事法律人要从不同的角色寻求自己所认为的正义，需要精通实体和程序，同样也要善于从控辩审不同的角度切换，知彼知己，换位思考，方能争取到己方立场所代表的正义。
由于上文主要涉及刑事实体法书目，另李勇、白森而为检察官的推荐书目都推荐了刑事检察官应阅读的刑事诉讼法图书。我在此结合自己的体会，推荐一些刑事诉讼法书目。
1．龙宗智、陈瑞华、左卫民的所有专著，相关刑事诉讼法学者的著作
因为目力所及，我感觉龙宗智、陈瑞华、左卫民的专著（编写的可以选择性阅读）都接地气。龙宗智教授的专著较少，部分还是论文合集，但论文都切合司法实践且是精品，我认为《证据法的理念、制度与方法》一书需要精读。陈瑞华的著作，我认为有些文字比较拗口，但是基于剖析深入，我还是基本读下来了，不少还是反复读了几遍，尤为推荐的是《刑事诉讼的中国模式（第二版）》和《刑事证据法（第二版）》。左卫民教授就是最早将公检法诉讼流程比喻称做菜、端菜、吃菜的学者，个人感觉《刑事诉讼的理念》、《刑事诉讼的中国图景》、《现实与理想：关于中国刑事诉讼的思考》、《中国刑事诉讼运行机制实证研究》（1-5）都很赞。当然，同推荐刑事实体法学者著作一样，我认为专门性研读陈光中、樊崇义、卞建林、陈卫东、宋英辉等刑诉专家的著作，极为必要哦。
此外，我尤为推荐新锐刑诉法学者万毅教授和易延友教授。万毅教授的底限正义三部曲《程序正义的重心–底限正义视野下的侦查程序》、《超越当事人/职权主义–底限正义视野下的审判程序》和《一个尚未完成的机关–底限正义视野下的检察制度》都是接地气的作品，虽然今天看来有些内容略显陈旧。万毅的《实践中的刑事诉讼法：隐形刑事诉讼法研究》是最近出版的，是研究刑事诉讼”潜规则“的经典之作。易延友教授虽然主要从英美法系的角度研究中国刑事诉讼，但其多年前的《中国刑诉与中国社会》、《证据法的体系与精神：以英美法为特别参照/元照法学文库》堪为学术精品，至今值得反复研读。
2．法官和公诉检察官的著作
如上所述，最高院分管刑事审判的副院长、刑事审判各庭庭长和副庭长、全国审判业务专家的著作，最高检分管刑事的副检察长、侦查监督厅、公诉厅、反贪总局等刑事检察部门和研究室主编的书籍其有关负责人的著作，全国检察业务专家的著作，均可选择性精读或者阅读。
法官著作。在此推荐全国审判业务专家、现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法院院长、原上海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的《刑法适用疑难破解》（该书法律出版社2007年2月出版，25元，该书改了个名《刑法适用要点解析》，内容几乎没有变，立马变成了68元），最高院法官苗有水的《刑事审判的一般思路–刑事法律适用问题二十讲》，北京市高院法官于同志的《刑法热点裁判与规则适用》，最高院刘静坤法官的《法庭上的真相与正义：最高法院刑庭法官审判笔记》，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院长袁江华的专著《刑事审判实务问题研究》（这本书很薄，但内容很丰富，接地气）等等。上海市高院组织编著的”法官智库全书“系列，其中《刑事证据规则研究》、《职务犯罪审判实务》、《公报案例精析》等等。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编写的”经验与逻辑“、”经典案例分类精解“系列等等。
检察官著作。基于本人从事七年公诉工作，读得最多就是这个了。中国检察出版社的”检察业务技能丛书“和”公诉实战技能丛书“、”侦查监督业务指导丛书“”等系列，都是必读之作。前二个系列主要由全国优秀公诉人等专家编著，比如前者有熊红文的《公诉实战技巧》和李爱君的《审查起诉重点与方法》，后者有桑涛的《公诉语言艺术与运用》等，我把涉及公诉业务的都读了。此外，按图索骥，接下来读了李爱君的《公诉中的博弈》，熊红文的《优秀公诉人是怎样炼成的：从公诉技巧到公诉理念》和《公诉人如何思考》，后来又读了办案札记性的《打开公诉这扇门》、《主控官笔记》、《步履在法殿堂的门外》等等。此外，李勇检察官的专著《结果无价值论的实践性展开》和编著的《审查起诉的原理与方法》都是我当公诉人的床头读物，碰到案件难解时都反复阅读以开阔心智。奈何本人天性鲁钝，从来没有成为优秀公诉人，但自从2010年开始大量阅读以来，办案子还是比较上手的，工作上也取得了小小成绩。
因为职业的缘故，无论是之前的公诉人身份还是现在辩护人身份，在此我特别推荐张新主编的《捕后无罪处理案件解析》和胡云腾主编的《宣告无罪事务指南与案例精析》，这两本书都是我辞职前购买来通读，现在看来要精读了–开篇曾言刑事法律人使命光荣，责任重大，无论是作为刑事检控、审判的国家公职人员需要终身负责，还是作为服务行业的辩护律师需要在法律范围内提供尽可能让雇主满意的服务，其实都有相同，追寻良法之治和良心之静–不要轻易发动对无罪者的追诉，一定要全力保障被追诉者特别是无罪者的合法权益。
3．专业刑辩律师的著作
这类书在从事公诉工作时确实读得不多，主要通过刑事律师的法律博客关注重大案件辩护，但确实也读了些。《孙子·谋攻篇》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哈，以前关注案件辩护方向是公诉人必备技能，如今关注案件侦查公诉审判方向是辩护人必备技能。以前读的主要是张军、姜伟、田文昌的《控辩审三人谈》（新刑诉法后修订为《新控辩审三人谈》，不过个人认为基本就是普法文章）和高子程的《悬崖边的辩护》（后来看新闻报道说高子程起诉某方，说是他人冒其名出版这本书，但从内容上看，感觉很真实，虽然有不少错别字，但无论从高官故事角度还是辩护角度都值得一读）。此外专门研读了陈瑞华、田文昌的《刑事辩护的中国经验》，这本书无论是从控辩角度，都是需要反复研读。
去年年底以来主要是递交辞职信以来，开始陆续读德肖维茨的《最好的辩护》，以及其他一系列关于刑事辩护技能和案例的书籍，主要有徐宗新的《刑事辩护实务操作技能与执业风险防范》、《辩护人认为：刑事辩护观点的挖掘、提炼与运用》，罗力彦的《找到辩点》，韩冰的《律师是这样做成的》、段建国的《大律师法庭攻守之道》，王永杰的《刑事辩护的艺术：无罪辩护经验谈》，杨金钟的《辩护如是：刑事辩护证据运用与法庭技巧》，金道律师事务所编著的《诉之有道：刑事经典疑难案例集》等等。因为大部分书主要是案例性质，主要是通读，有兴趣的可以自己选读。
结语
黄山谷言：“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
于谦则言：“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不阅读，岂不辜负美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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